無界醫志︰一條生命,還是一個數字?

 

無國界醫生的康納(Conor Kenny)醫生於2017年在搜救船「Aquarius」上,參與海上搜救任務。©MSF

 
「對不起。我能做到的就只有這麼多。走到暫時停放死者遺體的走廊,家屬瞬間崩潰,跌倒在地上嚎哭大叫。這位年輕女士燒傷的位置從臉及胸,很明顯在橡皮艇洩漏燃油時她的臉部朝下。看著遺體,我自責無能。對於家屬而言,她是一位姐妹、是一位朋友、是一個人;但對於其他人而言,她只是一個數字,是這天14名死者的其中一位、是這個星期98名死者的其中一位、是今年5000名死者的其中一位。」
 
 
「我是康納(Conor Kenny)醫生,2017年我在無國界醫生與SOS MEDITERRANEE共同運作的搜救船『Aquarius』參與了海上搜救任務。還記得那是一個星期六晚上,約於凌晨12時,在羅馬的海上救援協調中心指示我們前往一個目的地。那晚正吹東南風,海面的情況頗為惡劣。到達現場時,我們便馬上見到有一艘載滿人的小船。至凌晨兩時半,另外三艘小船被發現困於海中心,每艘船上各有約120人。
 
搜救隊透過無線電要求我支援,於是我立刻跳上搜救隊使用的高速硬身氣墊船,嘗試接近滿載人群的小船。前方一片黑暗、雷電交加,海水四濺,湧進船內,但我們還要摸黑前進。沿著『Aquarius』投射出來的光線,我隱約看到約150米外那艘超載的灰色橡皮艇。
 
駛過搖擺不定的海面,當我們逐漸靠近時,橡皮艇迅速漏氣,艇上的人開始向左傾側。他們顯然非常恐懼,開始大聲尖叫。很多人哭著懇求上天憐憫他們,雙手緊緊合十、手指指向黑茫茫的天空,並以眼神向我們求救。
 
 
搜救隊使用高速硬身氣墊船,嘗試接近滿載人群的小船,並將他們帶回搜救船上,以便獲得醫療援助。©Hannah Wallace Bowman/MSF
 
 
眾人合力下,我們成功避免橡皮艇翻側,並優先救出兩名看似最脆弱的男孩。之後我們的氣墊船駛回『Aquarius』。
 
越來越接近『Aquarius」,無線電傳來第二次召喚,原來另一支搜救隊救起了一位失去意識的女士,並把她帶上『Aquarius』。我嘗試搶救,但在我後方的自動體外除顫器隨即發出聲響:『不可電擊以恢復心律,繼續心肺復甦法。』隨著我報告『X分鐘,腎上腺素,已安排1毫克劑量』,團隊不斷交換位置持續為病人進行心外壓;其間,她的衣服不斷透出濃烈的汽油味。一段時間後,其他同船的人告訴我,這位女士在我們進行心肺復甦法之前半小時就已經失去意識。我們努力嘗試拯救她,但越來越明顯一切是徒勞無功的。我感到自己很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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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uarius」去年6月開始先後被拒靠岸、撤銷註冊和被指不當運送廢料,最終在別無選擇下,於12月結束搜救行動。它於2018年共協助了3,184人。無國界醫生與SOS MEDITERRANEE於2019年共同運作另一艘搜救船「Ocean Viking」,於8月5日開航,重返地中海展開搜救。
 
 

無國界醫生與SOS MEDITERRANEE於2019年8月共同運作另一艘搜救船「Ocean Viking」,重返地中海展開搜救。© Hannah Wallace Bowman/MSF

 

 
文章首刊於2019年8月29日馬來西亞《南洋商報》〈 無界醫志〉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