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騎着電單車來的。旅程難以想像，因為查米拉（Jamila*）當時已腹大便便，且不斷抽搐。為了走完這三小時的路，查米拉的丈夫別無辦法，只想到將她綁在自己身上，在夜色中穿越阿富汗鄉郊，確保她不從車上摔下來。
我是一名產科醫生，當時在無國界醫生在拉什卡爾加市的布斯醫院（Boost Hospital）團隊中工作。組織與阿富汗公共衞生部共同管理這間醫院已超過15年，專注於母嬰健康。醫院雖在城中，但服務範圍包括周邊鄉郊地區，惠及約三百萬人 —— 相當於威爾斯全國人口，卻只靠一間醫院支撐。
他們到達時，查米拉已失去知覺。她丈夫迅速解開將她固定坐穩在電單車上的繩結，醫院搬運人員則馬上幫忙把他們送到婦產科病房門口。
助產士急忙照顧查米拉之際，也請她丈夫在門外等候。這裏對女性病人施手術，都需男性親屬的書面同意。而查米拉出現了所有子癇的症狀 —— 一種危險的妊娠併發症，常需施行緊急剖腹產。
孕婦在懷孕期間，應至少接受四次產前檢查方為理想。醫護人員在檢查中會測量胎兒大小，同時監測孕婦血壓 —— 這是發現子癇的一大警號。
這項監測非常重要，因為孕婦對血壓上升未必有感覺，直到出現嚴重併發症，例如腎臟不再正常運作，並開始抽搐才會察覺或被發現。若未及時獲得治療，母子性命都會有危險。
在阿富汗南部，很少人能獲產前護理，尤其在鄉郊地區，有需要的家庭往往要長途跋涉才能到達醫療設施，而這些延誤就醫的情況讓緊急健康問題很快變成危機。
查米拉在家抽搐了一天後，她丈夫才成功把她帶到醫院。到達婦產科病房時，我們的全女班團隊立刻啟動經多次演練的緊急程序指引。
查米拉接受簡單藥物治療，以止住抽搐並預防再發，隨後準備緊急剖腹產。
那天見到團隊的高效運作，我深感榮幸能與她們共事。在阿富汗，婦女出外工作面對巨龐大挑戰，常被當局甚或家人施壓要留在家中。但醫療界要求起用女性員工，尤其是婦產科護理，僅女助產士和女產科醫生能參與護理。
為了提供這項護理，整支團隊在長工時中付出極大努力。招募足夠的女醫生非常困難，因為政府從2021年起禁止女性接受中學教育，2022年禁止入讀大學，2024年更禁止就讀醫學院校。即使在2021年政權更替時已就讀醫科學位的女生，也無法完成學業。
在赫爾曼德省（Helmand），招聘熟練的婦科醫生和助產士本已不易，而這些法規進一步減少合資格專業女醫護人員的數量。
若非查米拉的丈夫決心將她送到我們這裏，加上無國界醫生團隊迅速且專業的護理，她幾乎必死無疑。血壓如此之高，她很可能會中風或器官受損。
幸好，她在失去知覺的情況下到達醫院後不久就完全康復，帶着健康的小寶寶回家。
自阿富汗衝突結束後，該國的安全情況有所改善，更多家庭有信心能前往醫院求醫。這當然是好消息，但也意味着團隊在重重挑戰下比以往更忙碌。
查米拉的寶寶，只是布斯醫院每日80至100名來到世上的新生兒中的其中一個。這裏於任何一刻都可能有10至15名孕婦在分娩。因難獲產前護理，加上路途遙遠，許多孕婦到達時已出現一些構成生命危險的併發症，高達10%抵院的孕婦需要緊急剖腹產。
我一生致力於婦女健康事業。我敢說，這團隊在極有限的資源下所取得的成就，實在感人至深，堪稱非凡。
*化名以保障其私隱。
林奇（Pauline Lynch）是來自英國的婦產科醫生。她自英國國民保健署（National Health Service）退休後，最近完成了她在無國界醫生的首次救援工作，期望將其技能與經驗分享予在人道環境中工作的團隊。她之所以加入無國界醫生，是受其姊姊啟發，因為她姊姊10年前率先與我們共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