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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國界醫生 Médecins Sans Frontières

失根的羅興亞人

無疆

2022年12月01日

Dec22 Cover Tc

拉希瑪的故事

羅興亞難民拉希瑪於 2017 年 9 月逃離她居住的村莊抵達孟加拉。「他們說我們無權留在緬甸,應該回孟加拉。首先,軍方召開會議。他們說留在家裏便沒事,但逃離者會被捕。翌晨 4 點,他們折返並包圍村莊,把男女分開。他們給男人戴手銬,開始強姦年輕女性。男人和孩子在大叫。軍方毆打他們。」他們放火燒屋。拉希瑪說,軍人打算強姦她,但當他們看到她懷孕七個月並抱着一個四歲孩子,就放過了她。但孩子被嚇壞,開始尖叫:「那個四歲的孩子在哭,所以他們把孩子從我身邊帶走,扔進火裏。他們還在我們家的院子,在我面前槍殺我的丈夫。」一年後,她談到目前的生活:「我時刻都記着這件事,並因此情緒激動,因為我失去了我的鄰居、丈夫、孩子和親戚。」

總幹事的話

「羅興亞人需要一個長期解決方案和永久定居計劃。」

 

關於羅興亞人,很多故事都沉重不堪。他們在緬甸遭迫害;在孟加拉受圍堵拘禁;在馬來西亞等地被販運,並成為非法移民。緬甸早於40年前剝奪羅興亞人的公民身分,他們不被任何國家的法律承認為公民,所有公民權利都被奪走,這幾乎包括所有日常活動例如教育、醫療、就業、住屋,甚至婚姻和行動自由。在這種情況下生活,處境到底何等脆弱,相信我們都難以想像。

 

今年是緬甸軍方對若開邦羅興亞人最近一次發動暴力行動的5周年,當時迫使超過70萬難民在數月內逃亡到孟加拉的科克斯巴扎爾(Cox's Bazar),儘管人們對羅興亞人困境的認識在過去5年有所提高,但現時生活在孟加拉難民營、若開邦和緬甸境內其他地區的羅興亞人,情況仍然嚴峻。就例如本月中,一艘或多艘載有過百名難民的船隻在馬來西亞水域附近漂浮多日,這些難民很可能是羅興亞人。據報船上已有人因缺乏食物或食水而死亡。為逃離緬甸的暴力和孟加拉難民營日益不安全和困難的生活環境,很多羅興亞人都挺而走險,只為求一線生機。

 

透過今期《無疆》,我希望你能認識到,世上還有這麼一群人在等待回到自己的家,取回自己的身分。他們每個人都像今期封面人物一樣有血有肉,有名有姓。即使經歷多年不公對待,我們還能從他們的眼裏看到一絲盼望。國際社會必須加強合作,為這個極為弱勢的族群爭取更多法律認可。羅興亞人需要一個長期解決方案和永久定居計劃。我懇請你與我們一起,支持他們重獲身而為人應有的基本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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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靜漪

無國界醫生(香港)總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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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焦點

羅興亞人—— 他們渴望回家

一群被稱為羅興亞的緬甸人是甚麼人?他們被奪去公民身份,沒有難民地位,沒有光明前景。過去數十年,羅興亞人的身分問題在緬甸國內和鄰近地區衍生出各種人道危機。

 

2017年8月,緬甸軍方對若開邦(Rakhine)的羅興亞人發動大規模暴力行動,迫使超過70萬人從緬甸逃往鄰國孟加拉。危機爆發至今五年,逾90萬名羅興亞難民仍滯留在孟加拉的難民營,生活依舊苦不堪言。他們只能依賴人道援助渡日,極難獲得教育和就業機會。迄今,他們還是無法取回緬甸公民身份,亦未被正式承認為難民,前路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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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羅興亞人

 

他們是少數民族,是緬甸若開邦原住民,1982年被緬甸剝奪公民身份和基本權利。

 

2017年,緬甸國家安全部隊針對羅興亞人發動現代史上規模最大的暴力行動,據稱是為了報復施襲的羅興亞人武裝團體。暴力行動後,無國界醫生錄得6,900名羅興亞人死亡。孟加拉收容了羅興亞人,但未給予難民身分。

 

時至今日,仍有約60萬羅興亞人留在緬甸。無論是身處難民營抑或在若開邦的村莊生活,其行動自由都受限制,無法就業謀生、接受正式教育和獲得醫療護理。現在數以十萬計羅興亞人在馬來西亞、印度、巴基斯坦和沙地阿拉伯等國家,逾90萬名羅興亞人生活在孟加拉科克斯巴扎爾(Cox's bazar)難民營。

在難民營的生活

 

據無國界醫生2022年8月在科克斯巴扎爾難民營就水利衞生情況進行評估的報告顯示,對照近5年前的研究結果,現時水質雖有改善,水利衞生設備亦更充足,唯部分欠缺修繕管理,如其中一個營區逾半水泵需維修。同時,逾半受訪難民表示供水不足。自2019年起,很多營區每天僅供水兩次,每戶用水減少,很多人唯有儲存食水多於一日並節省使用,這習慣或令用水更易受污染,從而引致健康問題。

 

根據上述報告,5項廢棄物處理當中僅得2項達標,其他如配備有蓋垃圾桶,回收/重用方案等亦未達標。

 

雖然,能上鎖、設備較完善的廁所增加,唯整體衞生情況顯著惡化。上述報告顯示,2018 年,7成受訪者表示廁所無可見糞便,但2022 年比例下降至 42%。另近8成廁所都有溢出情況。

難民營內的臨時住所處於起伏的丘陵,建築材料極簡陋,大多由脆弱的竹子搭建而成。房屋十分緊密,連生火煮食亦是危險舉動,稍一不慎便會釀成牽連甚廣的火災。屋外依然缺乏完整道路,泥石流頻生,特別是6 月起頻繁的颶風和降雨。暴雨帶來水浸與山泥傾瀉,對原已殘破不堪的基建和道路造成嚴重損毀。5年過去,晚上仍伸手不見五指;若有緊急醫療需要,他們很難求醫。

 

難民在營內得到的醫療服務有限,加上限制難民自由走動的保安措施,令他們不論在營內或營外,出門既困難又危險。患有長期病或心理健康問題的人有時不獲准離開營地,以致無法如期就醫或補充用盡的藥物。

需求改變 仍然龐大

 

很多羅興亞人在難民營內生活數年,至今仍未知何時能回到真正的家。他們當初到埗時的緊急醫療需求,亦隨時間變成營內生活環境帶來的長遠身心健康問題。我們提供醫療護理的同時,亦和他們對談,了解他們如何看待被迫離開緬甸後流離失所的生活。我們相信,他們的聲音需要被聽見。

基本權利被剝奪

 

15歲,從緬甸來的學生安瓦(Anwar),現居於孟加拉賈姆托利(Jamtoli)的難民營。他依然清晰記得5年前和家人逃離緬甸的景況。

 

「某天下午,軍隊攻擊我們的社區,我們只好逃到附近區域。他們放火燒毀我們的房子,逼得我們逃到更遠的地方。雖然我們存活下來,但許多親戚和鄰居都遭到殺害。我們連走帶跑了12天才到達孟加拉。這趟路途非常危險,需走上陌生的道路,攀山涉水,沿路看見很多屍體。

 

逃離緬甸時我還是個學生,逃亡令我的學業中斷。離開緬甸後我們的教育就暫停了,唯一受教育的機會,就是來自我們社區的老師聚集羅興亞孩子一起教導的時候。」

 

1982年發生的事件後,根據國際法,羅興亞人被視為無國籍人士,意指不被任何國家的法律承認為公民的人。他們不被視為任何國家的國民,沒有任何法律保障,基本權利被剝奪,例如接受教育。

 

「我夢想能成為醫生,能貢獻社區。我從小就看到許多醫生盡他們所能幫助他人。現在我知道這夢想可能永遠不會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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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處安身

 

45歲的哈希穆拉(Hashimullah)和家人於2017年逃到孟加拉庫圖帕朗難民營,至今五年。一開始他們並沒有搭建棲身之所的材料,之後孟加拉政府提供建築材料,他們才能搭建棲身處。

 

「我們在這裏飽受許多不同疾病之苦。現時的棲身處仍是當初我們剛到孟加拉時的臨時建築,已多次經歷極端天氣的摧殘。我們真的需要更多搭建住處的材料,但因難民營有活動限制,以致很難找到所需的材料。當難民營周邊搭建起圍欄後,我們更不可像之前一樣自由走動。

 

即便我們心中嚮往重返家園,但連人身安全都沒有保障的情況下怎麼回去?我唯一需要的就是能像在這裏過着有尊嚴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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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狀態面臨崩潰

 

「沒有人想做難民,這裡的生活不易過。我們每天都像過著監獄般的生活,不能離開難民營範圍,要得到特別批准或有特殊情況才能獲准離開,例如出外求醫或出現緊急情況。」他續道:「我有時會咬自己,看看還有沒有感覺,也試過自殺。」

 

過去幾年,科克斯巴扎爾的羅興亞難民都活在極為擠迫的難民營。他們對未來感到絕望,加上沒有合法身份,導致心理健康受影響。

 

無國界醫生的心理健康活動主管洛斯托斯(Kathy Lostos)表示:「如果群體的前路未明,而且沒有融入社會,便會缺乏安全感。人們覺得生命受威脅,便會感到無助,認為『我做甚麼都不重要』,這些想法會對心理健康構成嚴重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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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興亞人認為他們的處境已難以容忍。由於緬甸持續發生暴力事件,他們極難覓得安全和合法回家的方案。孟加拉難民營和若開邦的環境太艱苦,迫使許多人作出艱難決定,踏上冒險的海路和陸路旅程,祈尋找希望。但旅程往往以死亡、拘留或虐待告終。

 

區內各國需要做更多工作,為羅興亞人尋找包括最基本權利和機會在內的解決方案。我們不能指望整個羅興亞族群在這種情況下無了期地過着沒有希望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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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痛似是無限輪迴。」

寫在這篇文章的今天,狂風驟雨,通訊系統傳播警報提示6級暴風,附近難民營山泥傾瀉,房屋倒塌。傍晚時分傳來巨響,是來自難民營的槍聲,大家彷彿已經習慣了。

 

很多羅興亞人來到這兒已經5年,今日已有近100萬人在難民營內生活,是世界上最大的難民營之一。5年前這區域是森林,有大樹、大象和各種動植物。

 

難民營的環境及衞生情況比我想像中惡劣。一間間用竹搭建的簡陋棲身處,擠在一個狹小環境。屋內沒有基本生活設備,夏季非常翳焗悶熱難受。伴隨附近污水惡臭,羅興亞人一家多口生存在這種環境;還有區內流行病爆發、安全及難民情緒問題,情況比我想像中複雜。

 

我是這裏的性與生殖健康部門主管,負責管理「山上醫院」(Hospital on the Hill) 及戈亞瑪拉(Goyalmara)母嬰醫院的服務,包括產房、婦科產科病房、婦科產科門診、家庭計劃、性暴力支援、區域外展服務等。日常除管理工作、訓練員工、為產房及產科病房全天候待命(24/7 on-call),也包括到難民營家訪、進行教育及推廣活動。

 

這是我首次在無國界醫生出任務,非常多挑戰、「驚喜」及學習,但感恩有很好的團隊陪我走每個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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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最大的挑戰是這兒的在家生產率非常高,在營裏生產是一件危險的事,沒有專業的助產人員,沒有設備,在生產過程中遇上緊急情況,例如失血過多或嬰兒窘迫(*呼吸窘迫症候群(RDS)),母嬰都會失救致死。於是我們挨家挨戶地推廣,很多時路途崎嶇難行,我們便得找救護車及傳統陪產士(traditional birth attendants)協助送產婦到醫院。

 

我記得我們曾到一名叫* 法蒂瑪的難民營家探訪。一個月前,她剛來到這裏,由於家有急事,她被迫在漆黑的夜裏走到居所遠處汲水,然後在途中被性侵犯及暴力對待。沒有足夠的乾淨水源及性暴力,是營內其中一個令每個難民每天都很擔憂的問題。她小產了,我們為她治療,並提供心理輔導及家庭計劃。一個月後的今天,我們再次到其住處探望她,她脫掉頭巾,頭頂傷患處仍是光禿禿的,但手腳的傷痕已大部分復原。

 

法蒂瑪的父親告訴我們,現在他也不敢外出,因為連日來營地傳來槍聲,晚上更有人到處用刀傷人、縱火。他們一家日夜不成寐,他向我展示無國界醫生門診給他的精神科藥物,好讓他能睡上一覺。

 

這些人正經歷一個一個輪迴的傷痛和悲劇。

 

如果你問他們哪兒是家,他們會回答是緬甸。如果你問他們是甚麼人?他們會說自己是:「Arakan(阿拉干人)。」他們本身有國籍,有自己的社區和文化,有公民身份及權利。可是,如今在難民營,他們沒有得到國際認同,失去公民身份,沒有法律地位,沒有尊嚴地等候。

 

世界上每個人都應該受到同等對待,得到同樣的尊重和醫療救援機會。在很多無間輪迴的傷痛悲劇中,我們可以伸出援手,減輕、治療和撫平這些傷痛。

 

也許有一天,我們有能力和機會攜手中止這些輪迴的悲劇。

 

*此為化名,以保護病人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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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原文寫於科克斯巴扎爾難民營(Cox’s Bazar),由無國界醫生助產士(Midwife Activity Manager)蘇衍霈執筆,再經編輯整理而成。

無國界醫生在孟加拉

1972 年,無國界醫生首次向孟加拉提供醫療援助,派醫生前往當地支持的、由慈善機構營運的醫療項目,包括庫爾納和孟加拉該國西北部的醫院,以及達卡的血庫。目前,我們在科克斯巴扎爾難民營管理10間醫療設施院和基本醫療中心,涵蓋住院和門診服務,包括急症和深切治療護理 、兒科、產科、性與生殖健康等,近年亦治療更多有關皮膚感染、經水傳播的疾病,以及糖尿病和高血壓等長期病。同時,團隊亦為營中的羅興亞人提供心理健康護理。

 

為羅興亞人起跑

 

為喚起更多人關注羅興亞難民議題,同時體驗無國界醫生前線工作,我們推出「救援在野——無國界醫生城市定向2022」。參賽者可化身成前線救援人員,模擬在孟加拉執行任務並為羅興亞難民提供人道救援。賽事設有60個檢查點,每個檢查點有一個「前線任務 」,團隊需緊密合作及溝通,規劃出最佳路線,有策略地在限時2小時內獲取最高分數,以奪取各項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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