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國界,再上路

無國界醫生於蘇丹達爾富爾的工作 無國界醫生自零三年十二月,開始在位於蘇丹西部的達爾富爾,展開緊急醫療援助工作,目前約有一百八十名國際志願人員及三千名當地員工,分別在達爾富爾地區內三十二個地點提供服務,包括在當地的國內難民營設立診所,及提供食水,又在當地的醫院內設立手術室、培訓工作人員、提供外科護理及管理急症室,醫療隊伍的醫生和護士並會為當地營養不良的兒童,進行營養治療。 此外,無國界醫生在達爾富爾西部,更設有專門為婦女提供的醫療服務,並透過流動診所,盡量接觸四處流徙、逃避襲擊的社群。現時很多在區內遷徙的難民,依然不敢重返家園。達爾富爾這項目,仍是無國界醫生最大的救援行動之一。 「Arthur(彭偉強),我是無國界醫生的Alice,無國界醫生的行動中心正想找一名醫生,於下周到蘇丹北部,你會否有興趣……」 「Dr. Tung,我可否放一個月無薪假,我想參與無國界醫生……」 「我們會在歐洲代你辦理蘇丹的入境簽證,這是你去日內瓦的機票,本月(八月)廿二日出發。當你去到日內瓦,你的簽證應該已辦好了……」 就這樣,我再次出發,展開我無國界醫生的救援工作。 我第一次參與無國界醫生的救援工作,已差不多是一年前的事了。這是一次極好的經驗,當中苦與樂,交織成回憶,而且更為我帶來不少新看法,包括對我自己、我身邊的人,以及這世界。只是,當我回到香港,一切歸於平靜,生活變得平淡無奇。心底裡的我,亦再次泛起離開香港的念頭。 經過數月的等待,無國界醫生終於安排我到蘇丹的達爾富爾,參與那裡的救援工。達爾富爾,對你來說會是一個熟悉的地方名字嗎?當然,非洲從來都不是香港的國際新聞的焦點。我取了一些關於蘇丹的背景資料,並開始埋首於閱讀中…… 蘇丹,是非洲最大的國家,單是達爾富爾,面積已比法國還要大。我今次前赴的地方,叫埃朱奈納(El Geneina),位於達爾富爾的西部,接近鄰國乍得的邊境,約有十萬名居民,另有八萬名於國內流徙的難民居住。 蘇丹曾有二十一年時間,都處於南、北兩派的內戰,一百五十萬條人命喪失。經過兩年的會談,蘇丹政府與叛軍於今年一月,終於簽訂和平協議,然而和平未有伴隨而至。 零三年二月,位處達爾富爾的叛軍為爭取更大自治權,發起叛亂,與政府軍的武裝衝突升級。平民在衝突中遭受有系統的大規模襲擊和殘殺,成為無辜的受害者。 就這樣,達爾富爾有超過一百五十萬人被逼逃離家園,數以萬計的人被殺,另有十一萬人逃至鄰國乍得。 在蘇丹這個國家,多年來的內戰──不論是南部與北部之間的、有權與無權的、擁有土地與無土地的,阿拉伯裔與非洲裔的、信奉伊斯蘭教的與基督教的、遊牧的與定居的、放牧的與耕作的、武裝部族與叛軍之間的,已成為它的焦點。 而我愈看,則愈感興趣。 當我與家人道別後,於廿二日午夜時分,啟程前往機場。 今次離開香港,我的確有點忐忑不安。首先,我精神上未有充分時間作準備,相比第一次參與救援工作,今次我只得五天時間去準備。出發前,我更未有時間一一與各人道別。我唯有對自己說,只是暫別四星期而已。而且,今次是我第一次真正的非洲體驗,雖然我之前曾到過南非開普敦的一個非常貧窮小鎮,但最少它已經歷了現代化,有各樣的基建設施。然而,今次我所到的,將是被戰火洗禮、無水無電、為難民提供救援服務的遙遠山區。沒有冷氣的晚上,會否熱得難以入睡?若洗澡時,不慎有水流了入口,會否因而染病?又抑或,我連洗澡的機會也沒有? 儘管心裡七上八落,由於出發前一天仍要上班,實在太疲累,甫登上飛機,我倒頭便睡。 廿三日早上,飛抵日內瓦,一個來自遠方的陌生人,走進了這個國際大都市。那裡天氣很好,不太熱,也不太冷,而且陽光普照。然而,經過漫長的旅途,實在勞累。我只想立即到青年旅舍卸下行裝,淋一個熱水浴。 只可惜,房間要到下午三時才準備好。我唯有先到當地的無國界醫生辦事處,出席簡報會,卻豈料…… 「你的簽證仍未準備好,有關領事人員放假去了,無人能簽發你的簽證,所以我們要為你安排另一班航機,遲一點才飛往喀土穆(蘇丹的首都)。」辦事處的職員說。 翌日,我前往詢問,簽證方面仍未有回音。 廿五日,我如是者,再前往詢問,終於有消息。「你可以在星期六出發,前往喀土穆了。」 廿七日早上五時,我啟程前往機場。與我同行的,還一位挪威籍的護士。她在香港出世,並曾在香港生活了十一年,仍略懂說「你好嗎?」等廣東話數句。她同樣前往達爾富爾,但將參與當地另一項救援工作。 當飛機飛過山,飛過海,處於到非洲的上空,從機窗外望出,只見一大片的黃色沙漠,絲毫不見地上有半點人影活動的痕跡。我不禁暗忖︰那裡的人都在互相爭鬥,讓血水把黃黃的沙土染紅了嗎? 過了約一小時,窗外的浮雲,變成黃色,只見一片朦朧。已飛過蘇丹的邊境了嗎?我知道,那裡是以沙塵暴聞名的。 飛機降落了,已將近下午六時。那裡有很多穿上工廠制服的中國人,正通過入境檢查站。他們都是來這裡的石油廠工作的嗎? 當我一取回行李,便看到無國界醫生的司機,著實令人高興,這意味我將可安全地去到宿舍呢。 喀土穆一片破落蕭條,建築物都沒有維修,連接機場的主要道路雖已舖好,但所有的分支幹線都只是泥濘和沙地。泥濘路上,只見一條條的水痕,想必是不久前才剛下過雨。然而,空氣中充滿了沙塵,隨著我的呼吸,泥沙飛進咀裡。行人路上有很多途人,有男、有女、有小童,他們都穿上襯衣、長褲或伊斯蘭服飾。經過十分鐘的車程,我們到了一間門外有無國界醫生標誌的房子。這就是我未來數晚留宿的地方了。 這是一間古舊的房子,每星期都會停電數次,每次維持數小時,這時便要出動家用發電機了。晚上下起大雨,伴隨著雨點打落鋅鐵屋頂的嘀嗒聲,我在蘇丹的第一個晚上,倒睡得酣甜。那些雨聲,我還以為是槍聲呢。 翌日早上,我被當地伊斯蘭教徒的頌禱聲喚醒。本想去洗澡,卻發現沒有水。看來上天要我準備前往山區了。 這裡天氣很熱,難怪當地人在白天裡,都似乎不願走動,情願留在室內。 無國界醫生要透過世界糧食計劃署的飛機,往來喀土穆與達爾富爾。但由於天氣不穩及燃料問題,有時航機要取消。就這樣,我要三十日才可去達爾富爾。究竟救援工作現場是怎樣?將有甚麼會發生?我的心,仍為此擔憂著。 彭偉強
彭偉強醫生於一九九一年在加拿大取得其首個生物化學學位,並於一九九八年完成香港大學醫學院課程。二零零三年十一月,他在南非完成無國界醫生愛滋病治療訓練,同年十二月開始在湖北省襄樊巿參與愛滋病治療項目。二零零五年八月,他遠赴非洲蘇丹達爾富爾,再次投入無國界醫生救援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