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改變環境，但你可以改變你自己」

局勢平靜，一切如常。這天的打氣說話來自我們的婦產科醫生：「你不能改變環境，季節或天氣，但你可以改變自己。」

 

早會，是無國界醫生霍斯特婦產科醫院（又稱"嬰兒工廠"）一天的開始，這裡每天約有50名嬰兒出生。今天比平日冷一些──天氣預報說只有攝氏2度。喝過一杯熱咖啡後，我前往病房。

 

在新生嬰兒病房巡房時，我試圖尋找那個昨天出生的嬰兒。她的額頭有一處凸起。婦產科醫生很擔心，想要關於這個嬰兒的專門意見，但我在病房裡到處都找不到她。

 

突然，一名助產士從產房走進我們的病房，用普什圖語咕噥幾句就走了。我問我的助產士到底發生什麼事。「有個嬰兒在產房，情況不佳。」她說。我豎起耳朵。「嬰兒情況不佳？我們走！」

 

我們跑到病房對面的產房，看到他們正搶救一個毫無生氣的大號嬰兒。我們趕快走過去接手，聽心跳。什麼都沒有。

 

「發生什麼事？」我問。在一輪普什圖語（Pashto）的對話中，我一句都聽不懂。最後，我只聽到一句「她來到時已經要分娩，嬰兒情況不好。」也就是說，婦女來到時，子宮頸已經充分擴張，準備好把嬰兒推出去。我們沒有獲得更多資料，於是繼續復蘇搶救。依然是沒有心跳。剛好經過的麻醉師急忙走了過來，和我一起進行搶救。超過5分鐘後，我們的搶救沒有得到一點回應。我知道一切都是徒勞。

 

我低頭看著這個大號嬰兒的甜美面孔，心中默默地向他道歉。我們再繼續了10分鐘，在上午11時宣布他死亡。這個嬰兒不是早產兒，否則他的存活率會更低。可能發生的是，媽媽花太長時間前往醫院，嬰兒被連累，花太久才出生以至窒息。

 

我感到沮喪，回到了我的病房。助產士已找到那個額頭隆起來的嬰兒，並把她帶到這裡來。我看著她。她被厚厚的毛絨嬰兒毯包裹著，我只能看到她一部分的臉。「你好，小傢伙。」我把她從包裹中抱出來才真正看到了她。我心一沉。克魯松氏綜合症⁽¹⁾。一個奇特的名字，帶給她重重難關。她才一天大。在這個國家，做一個女孩已經很困難，做一個特殊的女孩，就更難了。

 

我們向她的母親解釋她是一個如何特殊的嬰兒，還有前額的凸起不是由真空吸盤造成的，因為她的家人堅信那是原因──也許這是一個更容易也更快被接受的解釋。母親保持沉默。面紗遮住了部分的臉，很難判斷她的反應。我把嬰兒抱到她懷裡。她低頭看著她，問突出的部分日後會否消失。我知道她還在否認事實。我在想，活得更辛苦的，會是她還是她的嬰兒。生活從來都不是容易的事。

 

完成病房的工作後，我回到家，剛坐下來電話就響了。屏幕顯示「麻醉師1」。大事不妙。我立刻接起電話。「馬上過來OT（手術室）。嬰兒情況不好。」我快速地把頭髮塞進頭巾裡，以最快速度跑到手術室，引來不少照顧者和職員的目光，在這裡，女性通常不會跑這麼快。但是，要搶救新生嬰兒，分秒必爭。

 

我氣喘吁吁地來到手術室，看到我的助產士正用一個急救袋⁽²⁾協助一個嬰兒呼吸。我去聽心跳。強而有力。「做得好。」我告訴她。她繼續工作。嬰兒開始有規律地呼吸，緩慢而肯定，很快我們便讓小家伙自己呼吸。他只是需要一些幫助去適應這個新的環境，而他做到了。

哇！在確認他情況穩定後，我慢慢走回去。喲……在嚴寒中疾跑是相當驚險的，而且感受並不好！我坐下來和其他人共進午餐，談論著變化無常的天氣和飛到喀布爾的計劃，吃到一半，我的電話再次響起。

 

是助產士。「你能過來產房嗎？嬰兒情況不好！」。天啊，又來了！我剛喘口氣就有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我再次掙扎著圍上頭巾，跑去產房，穿過一群在門口的照顧者（家屬或監護人）和他們的新生嬰兒，進入產房。多希望我有一個警報器。

 

打開門進到產房，我看到的第一件事是，由於所有的床都被占用了，一名剛分娩完的婦女半臥在房間中間的地板上， 腳邊有一灘血。我轉向右邊去拿手套，小心翼翼地避開血跡走向目的地，再退回嬰兒所在的地方。助產士正用急救袋幫助一個沾滿胎便⁽³⁾（新生兒首次排泄物）的大號嬰兒呼吸。

 

「發生什麼事？」我邊喘氣邊問道。這是一次複雜的臀部分娩，他們在嬰兒生產過程中遇到困難。我把聽診器放到他的胸口。心跳正常。很好。我繼續進行復蘇搶救，約5分鐘後，他微弱地喘了一口氣。接下來又一口氣。慢慢地，他開始呼吸，手腳在動。

 

「嘿，小傢伙，你嚇了我們一跳。」除了急救袋，不用進一步使用其他輔助呼吸設備，我為他是個強壯的孩子而欣慰。待他穩定後，我們把他帶回新生嬰兒病房進行急救後的監測。不要再來了，我無聲地懇求待會能回去把我的午餐吃完。我的肺也累了！

 

謝天謝地，餘下的一天都是平靜的。到了晚上，是時候去健身房鍛練──我需要提高我的耐力。今天在寒冷中疾跑簡直讓我無法呼吸。而且跑了兩次。

 

「你不能改變環境，季節或天天氣，但你可以改變你自己」記得嗎？下次會更好的，Insh’Allah （若真主願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