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超過五成的病人年齡小於十二歲。」──無國界醫生於希伯倫的心理醫療社會項目

在巴勒斯坦的希伯倫市，以色列士兵、移居者和當地居民之間的暴力衝突持續，嚴重影響著人們、尤其是孩子的精神健康。侵擾思想、焦慮、時刻警覺、發噩夢、遺尿和注意力不集中，都是在以巴衝突導致巴勒斯坦人面對的一些常見症狀。通過一個心理醫療社會項目，無國界醫生繼續援助這些曾經歷或目擊暴力衝突的受害者。來自挪威的心理專家Anja Brandal 剛剛從該區回來。在和她的會談中，她解釋了這些人遭受的影響，以及無國界醫生如何幫助他們應付這環境。


你可以描述一下你的工作嗎？

心理專家的工作就是給那些在以巴衝突中，經歷過或目擊過暴力事件的人，提供短期的心理治療。治療對象包括小孩、青少年、成人，以個別治療、小組，或整個家庭。有多過百分之五十的病人，年齡不到十二歲。

在希伯倫鎮及區內，共有兩名外籍心理專家，各與一位巴勒斯坦翻譯員一起工作。由於病人往往要走很遠的路程或要通過檢查站，所以通常是我們作一些家訪。不過，有時人們情願來到無國界醫生的辦公室，因為他們不希望被別人看到他們跟心理專家交談；儘管我們向他們解釋了是他們所處的環境不正常，而不是他們本身不正常。

如果需要的話，我們會與巴勒斯坦的當地醫生和社會工作者合作。為了改善人們的精神健康，改善他們的醫療和社會情况也是必需的。


當你進行家訪時，受到歡迎嗎？

在心理專家去訪問家庭之前，工作隊內的兩名外展工作人員會先做第一次評估，以了解這個案是否需要心理專家跟進。然後由心理專家為他們進行心理評估，來决定是否需要開始治療。個案的家庭通常都非常歡迎我們，並且以開放的態度來迎接我們。在第一次治療時，整個家庭的成員往往都會先齊集一起跟我們見面，然後我們才跟個別或數位家庭成員進行心理輔導。許多人都希望我們能更多瞭解他們的情况，好讓我們告知外界在巴勒斯坦正在發生甚麼事。而倡議工作，同樣是我們工作的重要一部分。


這些人的最大關注是甚麼？

在巴勒斯坦，每一個人都受到以巴衝突的影響；部分人受暴力事件的影響較其他人大，而他們也正是我們嘗試幫助的一群。在一些地區如希伯倫市H2區，他們持續遭受以色列士兵和移居者的騷擾。該區由以色列防衛軍控制，而且移居者聚居地區與巴勒斯坦人聚居地非常接近，加上定居者、士兵與當地人之間的敵對情緒，要在這環境下生活，十分困難。大多數巴勒斯坦人都不斷生活在恐懼中，害怕有甚麼的事情發生在他們自身或其家人身上。


你發現了哪些症狀呢？

對異常情况產生反應是正常的表現。經歷過暴力事件或生活在經常受到騷擾的環境裡，都會對人產生影響。不過與此同時，亦有許多人已經適應了如何在這種情况下生活，在沒有無國界醫生的支援下亦可應付得到。經歷精神創傷後，很多人都會出現一些症狀，例如痛苦回憶瞬間再現或侵擾思想、時刻警覺、失眠或難保持睡著、發噩夢、難保持集中力、憂慮、易怒或爆發憤怒等。一些孩子會出現離別焦慮或遺尿的問題。我們會通過短期的心理治療，幫助他們的調適機制，和嘗試减輕症狀。


他們是如何應對的呢？

我們的主要工作是加強他們已有的調適機制，或幫助他們取得新的機制。調適機制的例子包括︰與家人或其他人交談和獲得他們的支持、，祈禱、做一些不同活動如與孩子們玩耍、想一些別的事情，和放鬆身心，這樣可以使部分人覺得好一些。


你可以舉例說明其中一位你治療的病人個案嗎？

我曾經治療過一個被以色列士兵槍傷的女孩。槍傷事故後，她的精神受到很大創傷，並符合「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準則。她對事故有侵擾思想，感到焦慮、害怕獨留家中沒有母親伴陪在側，並試圖逃避想起發生的事故，儘管每當她聽到巨大聲響或看到士兵時，都會有極強烈的反應。

在心理治療過程中，我們談及她的焦慮、她的故事、怎樣變得更加自立，和她怎樣可以不用一直生活在警覺中。她找到了舒緩的方式，我們也談論到如果類似的情况再發生她可如何應對。

在我和她進行治療期間，就發生過好幾次以色列士兵入侵她的房子，以及許多士兵在屋外周圍巡邏。這就是在持續發生暴力事件的環境下工作的挑戰，你必須時刻警覺隨時會有新事故發生。在這個女孩的病例中，新事故的發生，顯示她比以前更能處理變故，儘管事發初期她仍感害怕，但她已經找到使自己平靜下來並且應付情况的方法。


你能舉例說明你對孩子們進行的小組治療嗎？

我有一組區內孩子，他們每天上學，都必須途經以色列人的聚居地區。以色列移居者經常對他們採挑釁態度。例如毆打他們、向他們扔石頭或雞蛋，給他們的頭上蒙上面罩以恐嚇他們。以色列士兵便中途護送他們回家，以防止移居者襲擊他們。

這是一大群曾遭受同相事件的孩子們，承受著類似的心理問題。我以小組方式，為部分孩子進行治療，好讓他們可以分享彼此的經歷。我讓他們以繪畫作為表達自己的主要方式，然後再讓他們討論他們的圖畫。我同時告訴孩子的父母親，與孩子討論他們的恐懼的重要性。經過一段時間以後，明顯地，孩子們的症狀減輕了，他們並可以一種使他們感覺較好的方法來表達自己的感受了。


那裡有本地的心理專家嗎？

在巴勒斯坦領域只有幾位心理專家，所以無國界醫生在希伯倫的心理治療項目十分重要。有時我們會和那裡的兩個巴勒斯坦精神科醫生合作，或轉介病人給他們，但他們的工作量都已不勝負荷。又如在學校裡，亦會有一些輔導員，但仍然缺乏能提供心理治療的臨床心理專家。


你作爲一名心理專家，對於在像巴勒斯坦這樣的地區裡工作，有甚麽感受？

最初當我到達這裡時，作為心理專家，我感到頗為困難。我問我自己，當我們無法改變局勢，我們怎樣可以從心理上幫助人們。這很讓人沮喪。然後你知道到你要幫助他們應對，幫助他們能夠繼續在這種艱難的環境中生活下去。你會看到許多人努力地好好生活，你亦會看到他們當中有一些人接受你的治療後，能更好的應付，那麼，你便會知道你的工作是有成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