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裡的生活︰三個在科特迪瓦的生還者故事

「他們用大砍刀擊向我的後腦,還斬掉我一隻手臂……」
一名十七歲居於科特迪瓦西部一個村落的男孩
(二零一一年五月)


我住的村落在二月底受到襲擊,我們二十人一起跑到營地去(這是一個建在田邊的細小的棲身之所,讓居民在耕種或收成時可以過夜)。但襲擊者在半夜時走到叢林裡尋找我們。他們向我母親的胸口開槍,然後又殺了我的父親、弟弟和妹妹。他們共殺了四個人。

還有另外六個人受了傷,一個是我的姨姨,她的肩膀中槍。我們嘗試說服她到達納內(Danané)醫院,但她因太驚慌而拒絕到醫院。直至今天,她還沒有看醫生,她的傷口已受到感染,子彈仍然留在肩膀裡。

我從營地逃出來,跑到山上另一間房子。可是那些武裝分子再跟著我,並向房子放火。我的手腳都燒傷了。我從著了火的房子逃出來。那些人說要把我殺死。他們用大砍刀擊向我的後腦,還斬掉我一隻手臂。我流了很多血。

我的村落附近還有另外兩個營地,其一個是我叔叔的。營地裡有二十六人被大砍刀殺死,死者有男人、婦女、小孩和嬰兒。襲擊者挖了一個洞,埋掉所有屍體,不讓人發現。

我從村子逃到姨姨和叔叔那裡去。我在那裡孤獨一人,幾天都不敢洗澡。後來,其他人其後都來到這裡,我們只剩下八個人。其餘十四人已經被殺。我們現在就像在自己國家裡當難民一樣。我們不斷到處尋找食物,但我們在田裡一直都找不到任何食物。很多時候稻米已被燒焦。我們吃香蕉,並到河邊和自己所掘的淺井打水。

我們從來沒有足夠的食物。如果我們在早上吃了東西,晚上便沒有食物。雨水從屋頂流到我們的頭上。人們在營裡生病,沒有獲得治療而死去。有一名婦人的兩個孩子都死於瘧疾,第三個孩子現在也病倒,住在達納內醫院。

我們留在叢林裡,希望衝突不會再波及到我們這裡。如果有糧食分發,我會前往村落。但之後我會回到叢林裡,因為我的村落裡並沒有和平。

我全都認識這些武裝分子。他們都是來自我的村落,我甚至知道他們的名字。村落現在全都是這些人,我又怎能回去呢?我經常想起家人去世的事。現在只剩下我和我的回憶。

「許多人都死了,他們的屍體更被焚燒……」
一名二十一歲居於科特迪瓦西部一個村落的女子。
(二零一一年五月)


兩個月前武裝分子進村時,我們全都在村內。他們開火和殺害村民,並放火燒屋。我帶著嬰孩逃到叢林裡。那些襲擊者跑過了我,到我父母那裡去。我聽到父母的尖叫和喊聲。當我第二天回去時,我發現他們都死了。許多人都死了,他們的屍體更被焚燒。我跑回叢林,並向圖萊普勒(Toulepleu)逃走。我的一個幼子在村落受襲時與我父母一起,此後我就找不到他。

我留在叢林裡。我們不能回到村落,因為我們已經沒有房子。我們睡在棕櫚葉砌的屋簷下,吃生木薯。有些人到了利比里亞(Liberia),但他們說那裡沒有食物。一名男子剛剛回來,他說他會回去叫家人跟他一起來這裡,因為那邊不夠食物。

那邊(叢林中)有許多人。許多人都生病,有些人出現胃部問題。我們只有要到診所時,才會走出叢林。我們十分害怕見到屍體。我經常會想起曾經發生過的事時,我的心跳便會開始加速。

「他們逼使我躺在路上,把汽油澆在我身上,向我點火……」
一名七十二歲居於科特迪瓦西部的年長男子。
(二零一一年四月)


大選過後,我們尋求協助,希望能倖免於兩方陣營的暴力衝突,因為這與我們無關。但那些參與戰事的人三月來到後,現在已經導致了太多人被殺。

三月二十八日(星期一),當時我在家裡,因為我年紀大,並已經退休。那些武裝分子來到,把我趕到大路上。他們逼使我躺在路上,把汽油澆在我身上,向我點火。他們拿起我的右腳,想把我的右腳完全燒掉。有人來抓起我,救我離開火場,並背起了我。我的腳掌和衣服都被火燒過。第二天,那人用摩托車帶我到醫院。為什麼他們選擇我和要用火燒我?我是無辜的。

其後,我的家人跟著我來到這裡。我們有二十五個人。是時候要走了。我們已一無所有了。收成沒有了──所有東西都被洗劫一空。我不能回去。我在那裡沒有任何棲身之所。如果回去,我也只可以住在叢林裡。我現在是完全依靠人道救援組織的照顧。

我們尋找解決辦法和重建家園的同時,我們需要其他人照顧我們。當你到達村落時,會發現有許多因衝突而流離失所的居民。他們有什麼可以吃?這是十分急切的。你需要立即照顧這些受害者,他們才不會死去。

我離開醫院後,可以往哪裡去?我如何安置我的家人?一想到要回去村落,我就感到驚慌。這份恐懼仍然使我害怕。我不想我的身份被洩露,因為他們還在這裡,仍然武裝戒備。我只希望平安和安全。我真的不在乎誰是總統,不管他是保羅或喬,我只想活在和平裡。

議題
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