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的暴力問題

我剛從塔里(Tari)回到莫爾茲比港(Port Moresby)。過去幾天真的是大開眼界,昨晚一名於周六被送到醫院的病人死去,他們的頭部和手臂被大砍刀斬傷(其他人將他送來醫院的,他的手掌差不多被斬斷)。他被送到醫院後一直昏迷不醒,緃然無國界醫生的隊伍盡全力搶救他,但仍然返魂乏術。據我所知,因為他殺了另一氏族的一名女子,她的一名兄弟為報復而襲擊他。他們用布什刀打起來,最終雙方都受重傷。那名女子的兄弟的頭部亦嚴重受傷。昨晚,當我躺在無國界醫生宿舍的床上時,我聽到一些吼叫聲,我起初以為是夜行動物的叫聲,但不久我就知道這是死者家人和氏族哀號聲。 今早,我離開搭里時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以當地一直以來的暴力文化,除非兩個氏族達成共識,生還者的家庭向死者的家庭作出大量的報償,否則,將會有血腥的報復發生。 這種事件在塔里很普遍。上周末另一個案嚇了我一驚︰在塔里,當男子迎娶太太時,他需要向女方的家庭付「新娘費」(大都是一定數目的豬隻)。一名男子在結婚後,背棄了承諾的「新娘費」,來自妻子氏族的人追捕這對夫婦,並用布什刀斬殺他們,但其實丈夫和太太也是他們的親屬。 昨天早上,我有機會跟隨一位來自印度,經驗豐富的醫生,她在無國界醫生開設的家庭支援中心工作(無國界醫生在這裡為家庭或性暴力的受害者提供治療和心理社交輔導)。我跟一位婦人交談,她的頭顱有深深的裂傷,肩膀和腿部亦有受傷。當我們問她為何受傷,我聽到目定口呆。她本來是一名小學教師,因為外家的一個姊妹妒嫉她的教席而襲擊她。 大部分我接觸過的病人都默默忍受,他們的堅強令我感到意外。雖然那位小學教師受了傷,但仍可以端正的坐著和滔滔不绝。我想大部分香港人受傷時只會痛哭或昏厥。我亦跟另一位年輕的婦人見面,她因被丈夫毆打了一整晚而自殺,其後被送到醫院。縱然她極度悲傷,加上她頸上的繩痕,當無國界醫生的人員向她說早安時,她仍然能夠以微笑回應。 我不得不承認當我看到或聽到這些個案時,我感到十分憤怒。我跟幾位本身也是無國界醫生醫療服務受助人的當地員工談過,其中一位同事跟我說她如何被丈夫虐待。丈夫有一次想踢她時,意外地踢死了他們兩歲大的孩子,最後她決定離開丈夫。很多到來求診的病人都是被自己的丈夫性暴力對待或毆打,因為當丈夫付了「新娘費」後,妻子成了丈夫的「財產」。跟我談過的無國界醫生當地員工不同,很多婦女未能離開丈夫,因為丈夫的氏族會要求退回「新娘費」。若不退回「新娘費」,就會有針對妻子家人的暴力報復。 每一個跟我談過的人都十分尊重無國界醫生在搭里的工作。有一位先生跟我說在無國界醫生來到前,打鬥的傷者只有死路一條,除非他們是有錢人,有能力安排醫療撤離。他說現在大部分傷者都獲救。很多人不僅以言語表達他們的謝意。星期日,我跟從幾位前線同事前往數條當地居民的村落。我們到每一個地方,居民都以燦爛的笑容歡迎我們,又跟我們握手──雖然有點俗氣,但卻十分真摰。當地婦女引領我們,長有咖啡色大眼睛和長長睫毛的小孩子又跟著我們,並傳來更大的歡笑聲。他們逐一跟我們擊掌,又爭相與我們一起拍照,較為害羞的則在遠方高呼「無國界醫生!無國界醫生!」 然而,這些孩子並沒有幸免於暴力和虐待。無國界醫生治療的性暴力個案受害者大都為少年和兒童。即使是三歲的小女孩也是受害者。 無國界醫生在這裡的工作做得很好,但隊伍亦有遇到大量的困難──我們往往要作出困難的決定。正如無國界醫生在其他國家的救援項目一樣,我們會跟其他組織合作,例如有兒童遭到虐待,我們會將個案轉介到其他社會服務組織、警察或保護兒童的非政府組織。但無國界醫生在塔里的工作只能靠自己。由於塔里位處偏遠地區,而巴布亞新幾內亞其他地區的人亦不甚知曉這裡的問題,因此,除了幾間教會外,在這裡提供服務的組織很少。雖然這裡有警察,但微薄的警力難以應對龐大的武裝部族。 雖然只是短暫的探訪,但我不會忘記塔里。我不會忘記在這裡的社群,包括當我向當地員工解釋我在香港的籌款工作時,他們十分感謝香港市民對無國界醫生的支持。我親眼目睹塔里居民所面對的暴力問題──即使只是一小部分,以及無國界醫生隊伍在這裡援助居民的決心,我懇切希望正在閱讀這篇文章的你,能夠協助我們將訊息傳開去,讓更多人關注巴布亞新幾內亞被遺忘的部分。
地點
2012
議題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