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d dancer blames the floor

在這兒從事醫療,目前為止最大的心理障礙是,在故鄉百分之九十存活率的疾病,在異鄉可能只有百分之三十,而你再怎麼努力也只能讓它變成百分之五十。 硬體設備的限制當然是一大問題。不只一次,我看著病人,腦袋裡跳出的念頭是「嗯,掃個超音波吧....啊,我們沒有超音波」或是「嗯,送些膿去做細菌培養吧....啊,我們也沒有細菌室」,過去習慣的標準流程到這兒完全行不通。 不要說奢侈的高科技檢查了,連照張最基本的X光片都得約好時間把病人送到兩小時車程的地區醫院去,照出來的品質還不太有保證。紗布針筒縫線等消耗品也常供應吃緊,得節省再節省著用。整個大環境是另一重障礙。這兒的病患多半是忍耐再忍耐,忍到忍不住了才考慮到醫院求診,而從「向醫院出發」到「抵達醫院」之間有時還是一段長達數周的旅行。可想而知,最後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會是一個怎樣嚴重的病情。所謂「早期發現早期治療」在這兒只能是一種長期目標,十年八年之內恐怕難以實現。 在這樣的條件限制下,期待能有先進國家一樣的醫療水準顯然不可能,只能力求將手中的有限資源做最大價值發揮。當然,我們千里迢迢跑到非洲來,消耗大量資源人力,本就不是為了治療感冒頭痛這類不看醫生不吃藥也會好的小毛病。問題是,當一個病人出現在面前、當你有幫助他的能力,即使明知這疾病不會致命,又有幾個醫者能狠下心真的拒絕患者呢?所以即使戈格里亞勒(Gogrial)項目外科團隊訂下的方針是「盡可能只做緊急、救命的手術」,我們最常做的還是大大小小化膿的切開引流。 在布魯塞爾行前簡報時,外科團隊負責人誠實而仔細的的對我介紹了在前線可能遇到的問題:「你大概無法取得過去習慣的器械、習慣的藥物。你的前任留下的規矩可能你一點都不喜歡,而你所留下的新規矩也可能被你的下一任接班人推翻。你可能會很挫折,因為再怎麼努力都無法得到想要的成果。還有其他各式各樣會發生的狀況,沒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講完了這一大堆很能讓人士氣低落的話,最後他告訴我一句南美諺語:「Bad dancer blames the floor」,差勁的舞者才會舞跳不好怪地板爛,優秀的舞者只會要求自己。無國界醫生不可能在前線給你一個豪華舞池,能在野台上把舞跳得多好,全看個人功力與心態。 希望我能跳一支好舞。
地點
2011
議題
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