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非共和國班吉：雨水沖不走的鮮血

無國界醫生於中非共和國班吉的緊急項目統籌坎波斯（José Mas CAMPOS）於去年12月寫下他在當地的經歷。當地情況至今未有改善。

高射炮和輕機槍如打雷般的聲音在遠處持續著，直至中午才減弱。之後，遠處的槍炮和爆炸的聲音在整個城鎮迴盪，全鎮都是難聞的氣味。我們的醫生和護士都是富有經驗的無國界醫生救援人員，他們都盡其所能、奮力地工作，那可說是他們日後回想到其中一段最混亂、最血腥的日子。

在班吉的社區醫院，許多傷者聚集在大門外，有人威脅地舉起武器揮動，把那些受傷的「疑犯」帶走，儘管手無寸鐵、不顧自身安全的人道救援人員已經盡力阻止。

我們見過很多次這樣的情景，但那個晚上似乎會變得更血腥：塞雷卡（Séléka）聯盟正以專制和破壞的手段控制全鎮，我們擔心支持塞雷卡聯盟掌權的武裝分子（正是塞雷卡聯盟令他們得以掌權，並專橫操控全鎮）會成功擺脫制肘，趁天還未亮的早上發動報復襲擊，血腥追捕那些懷疑和參與戰事、自稱「反巴拉卡」（Anti-Balaka，或「反大砍刀」）的自衛武裝組織合作的人士。

他們的行動包括徹底搜查那些被指串謀或協助敵對派躲藏的整個社群、逐家逐戶追捕疑犯、冷血地嚴刑逼迫和處決所有介乎15至40歲的男子、焚毀住著整個家庭的房屋，以及容許人們自由使用大砍刀和狂轟濫殺。

第二天早上，我們乘坐救護車走遍全鎮，尋找那些從衝突中活過來、對前一晚所發生的事感到無比憤怒的傷者。在滂沱大雨中，我們駛經的街角和大路上，堆起了許多屍體︰有些就在友愛醫院的對面被縛起來後，遭冷血地殺死，有些則是半裸著，彷彿是對路人的一個警告。雨水濺濕了街道，泥土裡混著鮮血。

我從那天開始擔任救護車服務的主管。我們的目標是到各處尋找傷病者，並將他們安全地送到無國界醫生工作的醫院。持續不斷地穿梭這個滿佈傷痕的城鎮，令我們能即時知道每個角落的安全情況，讓我們的醫療中心能準備好接收新一批大量湧入的傷者。

暴民的狂亂不分信仰或宗教。信徒和非信徒同樣抱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理念，互相傷害：「這人和塞雷卡是一伙，破壞他的店舖吧」、「這人燒了我的屋、擲手榴彈並殺了我的女兒。他應該要死」、「這人是回教徒，看著他然後殺掉他吧，他不屬於這裡」……

在那10天裡，我們接收了受槍傷、被砍傷或被炸彈碎片所傷的人，甚至以獨輪手推車來運載他們。有些人的腳完全被撕裂，我們治療開放性骨折、減輕被虐傷者的痛楚、照顧身心受創的女孩，也曾目擊在醫院附近發生槍擊、當牆壁震動時要躲到手術室去，更試過大批傷者被送來時，要在人堆中穿插，我們挽救了生命……

正是在班吉這種地方，在中非共和國這個最近一輪衝突爆發之前沒有人留意的國家，你和其他人才會被推到極限。也是在這種地方，我們的工作變得重要，我們在這個地方所做的事變得必要：即是敲響警鐘，防止接連不斷的殘暴、暴力和報復事件無聲無息地發生。我們不單要把這些展示在國際社會和決策者的眼前，亦要讓每個普通人如你也知道。

文章首先刊登於西班牙報章《El Pai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