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巴布亞新幾內亞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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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 希望大家一切安好。最近有什麽新鮮事? 過去數周的工作讓人精疲力竭,我現在已經是半睡半醒。病人不斷前來求醫,但他們像是一次比一次病重。我再也不願看著人們死去,看著嬰兒未踏足這個世界就離世。 我明白死亡有時是無可避免的,因為他們的病情實在太嚴重,但有些死望是可以避免的。我總是不能自制地想,若果我或其他醫生能夠早一點趕到,而不是在醫院忙著其他的事情,那些病人可能還有一線生機。但我們不能無處不在,不能無所不幹。 我們十分享受為孩子看病和玩耍,這是我意料之外的。他們有時候就像陽光般照耀著我。我絕對希望有成家立室和有自己的孩子的一天,但是我無法想像一旦孩子死去對我所造成的打擊。昨天,我收到通知趕去救治一個三周大的嬰兒,我以前一直為她治療敗血病和肺炎。她前陣子已經對外界刺激失去反應,持續出現嚴重的呼吸困難,並變得愈來愈虛弱。我收到通知的時候,她已經死去。但事實上我感到十分驚訝,因為她拼盡全力一直與病魔抗爭。看見她的母親緊抱著蒼白,且毫無生氣她的身軀,母親的眼淚已經決堤。我可說的就只是「節哀」,但這是一個十分不足夠的慰問。我不知道我還能堅持這個崗位多久,但我相信不會忘記這裡每天也發生相同的事。我可以在數月後回家,但他們不能。這裡就是他們的家,這就是他們的生活。 因此,我嘗試正面地想。上周,有一名在火災中受傷的十歲男童被送進到我們的醫院。他很快就成了我最喜歡的病人。他的背部、右臂和左掌均有一級或二級的燒傷。他曾經在當地的醫療中心接受治療,他已經燒傷了四天。他因為疼痛、脫水、呼吸十分短促和缺氧,而被送到我們的醫院。他的呼吸有雜音和聲音嘶啞,他的氣管很可能燒傷,氣管腫脹引致呼吸困難。聽過他的胸腔後,發現他有吸入性燒傷的情況。他在一星期內服用大量類固醇和抗生素,以及使用噴霧器和氧氣後,他的情況有明顯的改善。他真的很堅強,無論發生什麽或有多疼痛,每次我去看他的時候,他總是面帶微笑和向我豎起大拇指。他真是一個很棒的孩子,他是我其中的一道陽光。 另一個晚上,我們救治了一名婦女。一個十多歲的男孩認為她是巫婆,用柴刀砍她的右臉,砍破了她的皮膚、肌肉以及右頜骨,直到口裡,還砍下了幾顆牙齒。當外科醫生勞拉和我趕到的時候,她還是清醒,但不是完全清醒。到處都是血,他的口腔滿是血。我成功為她插喉,勞拉則嘗試控制她部分的流血情況。她很快就發現,若果再砍深幾毫米,她的頸靜脈就會被砍斷,她可能無法堅持到醫院,因為她需要翻過一座山和渡過一條河才能到達醫院。近五個小時後,我們完成修復她的臉部肌肉,固定下頜的和縫合皮膚,她的臉和口部才變得像樣起來。她現在的情況很好,雖然她還是感到疼痛,但仍然活著,並且安然無恙。 與此同時,還有一個年幼的男孩被送到醫院,他的心臟功能出現衰竭,病情迅速惡化。麻醉科醫生接替我,觀察剛才那名年輕婦女的呼吸情況,而我則去為那名男孩診治。本來我打算為他插喉,但最後還是放棄了,因為我們已經沒有工作人員可以觀察他的呼吸,當時我們也不知道另一所醫院是否正在處理緊急個案,能否轉介他。若我替他插喉,就會為他帶來不明朗的因素。我們在早上把他送到門迪(Mendi)(這是凌晨三點),抵達的時候一切平安,情況不是太壞。我掙扎了數小時,感到極大的痛若,不知道我們的決定是否正確。 第二天,又有一個年幼的女孩被送進到醫院。她在那天較早時,誤食了有毒的蘑菇。她因而變得不清醒,更開始反覆出現癲癇的情況。我們成功使他不再癲癇,但我再一次撤夜不眠地想著,不替病人插喉的決定是否正確?假如她依然昏迷的話,我該怎麼做?這一切我都不確定。我已經有一陣子懼怕上班了,我現在更懼怕踏入新一天。但我也有感到十分歡欣的時候,就是那病人已經醒了過來,笑著與我交談。今天她就可以出院了。我會盡力從積極的方面出發,儘管有時和死神的較量中,我們輸了,但當我們勝出的時候,感覺真的不錯。 想念大家。
布諾姆醫生於二零一零年,參與無國界醫生在巴布亞新幾內亞塔里的創傷及性暴力項目,擔任急症室醫生。
地點
2010
議題
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