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

無國界醫生國際傳訊統籌芭莉文斯

「我們會嘗試的。」這就是我們的結論。明天我們會與流動救援隊一起乘船出發到災區。這是國際救援人員首次聯同其中一隊當地救援人員為災民診症及分發物資。我們不知道當地政府知道外地人進入災區時，會有甚麼反應。

我們在辦公室裡等待，直至船隻已載滿其他乘客，我們才到達碼頭。到達碼頭時，我們嘗試不引人注意地登船。不過，要兩個歐洲白人在數百個亞洲人當中不被人注意是困難的事，但我們最終也成功上船而沒有遇到甚麼問題。

我們的救援隊有兩個醫生、兩個護士及八個後勤人員。我們攜同大米、乾豆、食油和魚罐頭上船，這份糧足夠三千人食用一個星期，我們亦帶備過百個盛水器皿以及塑料帆布。

我們前往了一個從沒有無國界醫生救援隊伍到過的地區。雖然當地軍政府於一個星期前曾派發糧食，但相信災民仍有龐大的需要。我們從一些千里迢迢到拉布它（Labutta）求助的村民口中得知此事。

我們沿著曲折的河道前進。船長經常要把船停下，因為我們要向乘著小船的漁民問路。我們經過受破壞的村落，隔一段時間就見到河床中浮著災民的屍體。在水裡那些破爛的木塊中，我們看見已發脹的豬牛死屍。

超過三小時後，我們抵達密樸（Myit Pauk）這小城。當地一千六百個居民當中，二百人在風災中死亡，三分二牲口淹死，六成船隻沉沒。就算仍屹立的房屋都被嚴重毀壞。我們做了一個快速評估，估計當地有甚麼需要，以及需求有多大。我們發現災民沒有所需的工具重建家園，於是我們向他們派發工具箱。我們將派發的物資搬到岸上，然後留下三個救援人員派發物資，回程時才接他們一同離開。

我們再用半個小時抵達道莊（Daunt Chaung）。風災把村落夷平，帶來巨大的破壞。這城鎮是一個重災區，村落的三百二十七人中，只有六十人在風災中生還。

一個醫生及一個護士設置了流動診所，但他們並無發現有重病或重傷的人。同時，我們全速派發物資，又檢查水利系統，因為水源在風災中被洪水污染。我們向災民提供燃料，讓他們抽走水源內的食水，在清潔食水系統後，我們就開始聆聽他們的故事。

三十歲的男災民阿明說：「當時下著滂沱大雨，我和妻子留在家中，但風雨實在太大，我們就決定到阿姨的家中，因為我們的家不及阿姨的堅固。其後愈來愈多人棲身於阿姨的家中，大概有四十人。在晚上十時，水位突然開始上漲，洪水來得很快，我們覺得會被洪水吞噬，就決定離開房子。當我們一出外，就看見門前的欄柵阻擋著我們的去路。我們只可以做一件事，就是潛往水底，游過那欄柵。當我們游到欄柵的另一邊，阿姨的房子就在我們背後塌下了。」

「到處都是洪水，我們只可以攬著幾棵大樹。直至翌日早上，我們才看得見風災破壞的情況。到處都是人及動物的屍體，只有攬著大樹的人才僥倖生還。我不知如何表達我的感覺，我知說來很傻，但我實在不能用任何字眼去形容。我只能說，對於曾經發生的事，我感到非常哀傷，這感覺沒完沒了。」

另一個男人跟隨著我們。他來自距離岸邊很遠的村落，由道莊乘船要四十五分鐘才到達。他來這裡的目的，是請求我們協助他的居住地──密基（Myat Ke）村落。曾經有船隻經過那條村莊，但卻從來沒有停下。他說，全村七十五戶，只有廿五個家庭總共五十六人生還。

我們與其中一個醫生上了那男人的船。我們帶備食物、藥物及塑料帆布。但船駛了二十分鐘，引擎就開始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沒有燃油了。我們的船在河中心浮著，大雨開始下起來，風亦吹得很猛。最後我們終於抵達河堤，在河彎邊，我們看見兩間半破的房子，在沖積物之中屹立著，那兒亦有一艘船，我們就問船主有沒有多餘的燃油，但他們也愛莫能助，幸好我們說服船家，由他的船之中抽出一點燃油給我們。我們已經失去很多時間，想到同僚們如果久久還未見我們回去，就會擔心我們，但我們應該再一次留下無助的村民不顧嗎？我們決定繼續前行。

請求我們去幫助村民的男人名叫寶寶，他告訴我們：「我家有十個人死亡，我的妻子、父母以及其中一個兄弟生還，但所有姊姊及她們的孩子都死了。」他不想再說下去。另一個和他一起乘船來到的村民阿篤說：「我失去整個家。我的妻子、三歲女兒、父母及兄弟姊妹。他們的屍體仍未尋回，官方的說法是他們失了蹤，但我已放棄所有希望。」

密基的村民，在河的另一邊等待著我們。那兒男女老少大概有五十人。不過並不是所有生還者都在那裡，有些人去了內陸地方，尋找木材準備重建家園。

這樣看來，我們實在很難稱密基為一條村落，只有兩間茅屋仍屹立不倒。寶寶再次對我們說話，他現在肯定他的村落會得到幫助。「我們失去了所有，我們曾擁有差不多一百隻水牛，但只有兩隻在風災中生還，我們不知日後可以做甚麼。」寶寶向我們介紹他十八歲的弟弟毛斯至，他說：「我替他供書教學，他住在仰光，正準備讀大學，但我擔心這一切都要停止。現在我哪有能力付錢？」

現時村民沒有蚊帳及潔淨食水，他們只喝河水。我們的醫生教他們要先把水煮沸才可飲用，又問村民有沒有任何疾病，但發現沒有人生病。風災的一個星期後，三個人死亡，兩個死於腹瀉，一個死於瘧疾。

我們派發所有物資後，寶寶帶我們回到船上。我們的同僚仍忙於在其他地方分發物資，沒有時間擔心我們。天色已經變沉，我們亦乘船回到拉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