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利比亞的你只有兩個選擇：加入民兵，或是死亡。」

即使路上險阻重重，利比亞人仍迫切逃離當地的暴力前往歐洲......

11月2日，一份由利比亞政府與意大利政府所簽署有關移民事務的諒解備忘錄將自動更新，有效期延長3年。這份自2017年簽署、由歐盟推動的協議，使利比亞海岸衞隊獲得數百萬元的財務和技術資助。該防衞隊於過去5年間在海上已截獲超過10萬名移民，並將他們強制遣返至利比亞的拘留中心，令他們身陷被虐待的惡性循環中。無國界醫生在利比亞及地中海地區執行任務的團隊，親眼見證這份協議資助了這個傷害人們的循環，也多次表明利比亞並非一個能讓海外移民們安全回去的地方。

深夜時份，一艘木製小船在鄰近利比亞海岸的國際水域上，從黑暗的遠方靜靜飄盪前來。這艘船載了40人，他們自逃離利比亞後在海上航行了多個小時，試著往歐洲尋找安身之所。船上年紀最小的是僅有7個月大的倫嘉（Lunja），她也是首批被救起後轉送到由無國界醫生所營運的搜救船Geo Barents的人。

35歲的塔列克（Tarek）是倫嘉的父親，他為自己另一個5歲大的兒子加尼（Ghani）穿上救生衣。塔列克說：「讓我家人們走上這樣的險途，只是為了他們能有更好的未來。」塔列克出身於一個鄰近利比亞海岸的柏柏爾人（ Imazighen；或稱伊瑪茲亨人）村莊，他帶著妻子和兩個孩子踏上逃離該國的旅途。「利比亞是個武裝團體控制一切的危險地方。我完全無法掌控自己的生命，但武裝團體卻能決定我的生死。每個禮拜我們都會聽到有人無故被殺。當我帶著兒子外出散步時，都會擔心有可怕的事發生在我兒子身上。我會緊握他的手，這樣似乎比較安心。」

對塔列克而言，國家的崩毀使他的夢想和對未來的憧憬隨之幻滅，迫使他決定逃離利比亞。而許多利比亞人也和塔列克一家同樣選擇走上逃往歐洲的險途。在2021年6月到2022年10月間，無國界醫生團隊在地中海中部的遇險船隻中共救起121名利比亞人。

隨著卡達菲（Gaddafi）政權於2011年倒台後，內戰隨之爆發，利比亞成了境內各方武裝勢力競逐國家權力的戰場。聯合國國際獨立實況調查團於2022年6月時就利比亞情況發佈的報告指出，當地存在著系統性的侵犯人權行為，對象包括移民、難民、尋求庇護者等。報告中也紀錄了平民遭受的各種直接與無差別的襲擊、殺害、折磨、監禁、強暴、強制失蹤，以及許多發生在拘留中心內的非人道行為。

塔列克說：「這國家的成長環境對孩子來說太危險了，每次出門我都不知道自己可否平安回家。我們一直盼望著終有一日政府能夠重組，讓法治和秩序重回我們的生活，但我已放棄這樣的期待。2011年的革命給予我們能夠改變未來的希望，但最終學校、醫院和各種基本的服務都從缺。」

塔列克於2013到2018年間一直都擔任警察，但當武裝團體接管該地區，並因他的工作而威脅要殺了他後，他便被迫辭去職務。「身在利比亞的你只有兩個選擇：加入民兵，或是死亡。在搭船逃離利比亞時我們幫了個朋友一把，讓她和我們一起上路。她是個帶著三位孩子的寡婦，她丈夫是我在警局工作時的朋友，因嘗試阻止武裝份子的非法行為而被他們從後開槍射殺。」

塔列科說：「儘管歐盟宣稱資助是給予利比亞政府的，但實際上那些錢都落入武裝團體手中。那些掌管著拘留中心的武裝團體，同時也監督著當地的人口販運。隨便問一個在海上被捕獲後送回拘留中心的移民，他們都會告訴你人口販子如何將他們賣給管理拘留中心的人。人口販子和武裝團體狼狽為奸地剝削這些移民，販賣他們、逼他們為奴，而在利比亞這件事人所同知。」

多份國際報告和數以千計逃出拘留中心的人們都證實了這個有關利比亞移民和難民可怕遭遇的說法。聯合國利比亞支援團負責人暨利比亞特別代表巴蒂利（Abdoulaye Bathily）在2022年10月的安理會會議上表示：「利比亞的人權狀況仍相當令人擔憂，種種針對移民、尋求庇護者的干犯行為始終未受懲罰，任意拘禁在當地屢見不鮮…由當地政權營運的拘留中心所隨意監禁的移民多達約3,243位。」

這些歷歷在案的動盪局勢、軍事衝突、蓄意攻擊平民、系統性且大規模紀錄到所針對移民的折磨、虐待、剝削，都清楚地向歐盟和意大利政府證明利比亞絕非安全地方。數以千計的移民和尋求庇護者都成了歐洲移民阻撓民政策下的犧牲品，而相較於「保護邊境」的大旗，他們的性命是如此輕如鴻毛。

*基於隱私及安全考量，本文所採用的的名字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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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資訊

2017年2月時，意大利政府與利比亞政府簽署了一份由歐盟推動的有關移民事務的諒解備忘錄。根據備忘錄的條件，在過去5年意大利及歐盟持續為利比亞海岸衞隊提供財務支援及技術設備，以加強其海岸搜查的能力。但這份文件實際上卻犧牲了難民、移民的人權，建立起一套剝削、敲詐、虐待移民的體系，而這令人髮指的體系令移民無處可逃。

自2016年起，無國界醫生開始在利比亞的拘留中心工作，為被拘留人士提供基礎的健康護理及心理社交支援。目前無國界醫生在該國共三間拘留中心設流動診所以提供治療，團隊會協助識別狀況較脆弱的病人，並將需有特殊醫療護理的病人轉介至利比亞境內的其他醫院。我們會治療那些在海上被海岸衞隊截獲後送回利比亞的人們，同時也在的黎波里（Tripoli）市治療結核病患者。

組織自2015年起便在地中海中部地區展開搜救行動。我們先後在8 艘搜救船隊上工作，有時是獨力展開；有時則是與其他非政府組織合作搜救。截至目前我們已幫助超過85,000人，當中包括兒童。而自我們於2021年5月在搜救船 Geo Barents展開搜救行動後，共已救起逾5,000人；找回11具在海上的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