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失效的海地

該國約有一萬二千個非政府組織提供救援,為何還有至少二千五百人死於霍亂?

本文英文版最先於《衛報》“Comment is Free”一欄刊出。

卡雲勒卡亞醫生撰文

海地不應該是人道救援系統失效的最新例子。這個國家不大,容易前往,二零一零年一月的地震,它接受了其中一個全球最大規模及資金最充裕的國際援助調動。據估計,約有一萬二千個非政府組織正在當地工作。那麼,為甚麼還有至少二千五百人死於霍亂這種容易治療和控制的疾病呢?
我最近到了海地首都太子港,發現無國界醫生的同事們全都不勝負荷,他們已經治療了超過七萬五千名霍亂病人。我們和一隊來自古巴的醫生盡最大努力,每天醫治好幾百名病人,但是只有幾個其他組織似乎在採取關鍵的控制霍亂措施,例如向群眾分發氯化水和處理廢物。在地震發生後十一個月裡,海地全國的衛生條件只有些微改善,以致霍亂得以極速肆虐。

太子港爆發霍亂十日之後,儘管聯合國水利衛生集群(UN water-and-sanitation cluster)轄下的援助組織已收到資金,確保清潔飲用水的供應,我們的團隊發現太陽城的居民仍然沒有經氯化處理的飲用水使用,我們唯有自行開始氯化消毒飲用水的工作。在這個擁有三百萬人口的太子港,就只有一個廢物處理中心運作。

另一方面,海地人收到大量著他們吃飯前請洗手的手機短信,同時卻要用大多未經處理的污水給孩子們洗澡。根據美國疾病控制中心的數據,在海地地震前,海地九百八十萬的人口中只有百分之十二有經處理的自來水供應。

控制霍亂疫情的方法是汲取了全球過往數百次霍亂爆發的經驗而得來的。然而在海地實施這套有效的控制措施時,卻出現極大落差。現在疫情已經蔓延到全國,導致超過十二萬人受感染,至少二千五百人死亡。

這次霍亂疫情來勢兇猛,儘管爆發源頭的資料對掌握疫情非常重要,但爆發源頭的調查結果仍未有公開。

對於今次霍亂爆發源頭,有不同的假設,有指是聯合國維和部隊污染了阿蒂博尼特河流,有指是氣候變化,也有指是巫術造成。在沒有透明度的情況下,恐懼和猜疑引發了暴力事件。世界衛生組織分部泛美衛生組織(PAHO)就疫情的傷亡所作出的預測,亦只加深了人們的焦慮。

泛美衛生組織對疫情的趨勢預測,並無帶來有效的救援部署。大量援助均集中在太子港,但在霍亂盛行的鄉郊地區,經驗不足的醫護人員所得到的支援卻很少。無國界醫生發現,那裡的醫療中心都缺乏救命的口服水份補充劑,有些診所甚至乾脆關門。

很多非政府組織就地震所籌得的資金仍然充裕,卻紛紛就霍亂疫情發出籌款呼籲,然而,當地的情況卻如此惡劣。聯合國人道主義事務協調廳(OCHA)反覆宣稱,其對抗霍亂的一億七千四百萬美元募捐呼籲(籌集款項主要受惠於私人組織),籌不到足夠資金,因而阻礙了援助工作。然而,海地實際上是聯合國在二零一零年籌募得最多捐款的國家。當有接近一百萬名仍然無家可歸的海地人面對著一場龐大的公共醫療危機,指資金要用作長遠項目而不能被動用的說法,是站不住腳的。

繼緩慢且高度政治化的巴基斯坦水災救援工作之後,緊接出現海地霍亂應對不足的情況,這是對過去十五年來小心經營的國際救援體制的強烈控訴。

在整個九十年代,聯合國透過在一九九二年成立的人道主義事務部(其後改稱為聯合國人道主義事務協調廳)創立了一個龐大的慣性機制來提供人道救援,同時也令人產生錯覺,以為這是一個中央統籌的高效救援體制。二零零五年的亞洲海嘯之後,這個體制又因建立了一個快速應急基金的機制(中央緊急應對基金)而再添美名,並發展「集群」(cluster)制度來改善救援工作。

如今的救援工作生態,充滿了針對醫療、住房、食水衛生等各領域的集群,嘗試將大大小小、救援能力各異的救援組織不切實際地集中在一個旗幟之下。自從海地地震發生後,光是聯合國的醫療集群就已經有四百二十個參與組織。

在迅速變化的緊急事件中,這些集群沒有為非政府組織提供它們所需的技術支援,最多只能提供基本資訊和少量具體的研究結果。我親眼目睹了海地總統蒲雷華(René PRÉVA)親自主持一個衛生集群會議,想為快速啓動應對霍亂的工作做出最後的努力,這正正反映出目前的集群體制無法運作。

對於那些想贏得政治影響力的政府捐助機構來說,協調救援組織或許是件好事。然而在海地,該體制正將那些宣稱負責醫療、衛生或其它特定領域的非政府組織合理化,但是這些組織卻沒有能力或專業知識進行必要的工作,結果照顧不到人們的需要。

協調是很重要,但它不應該是目的本身。它必須根據現實情況,以行動為主導,確保全面兼顧人們的需要。

海地這場霍亂爆發在可見的將來還會繼續奪命。不過,很明確的一點就是,對於遭遇了一個接一個災難的海地人民,整個救援社群總的來說均未能防止不必要的死亡。

卡雲勒卡亞醫生是無國界醫生國際議會主席

地點
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