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sha'llah!

© Joyce CHING

零六年六月,我到了東非的埃塞俄比亞為無國界醫生工作,在那裡逗留了九個月。無國界醫生在埃塞俄比亞的索馬里亞州、一個名叫切拉提的小鎮,開設了一個醫療中心,為當地居民提供基本的醫療服務。在二零零五年更加設了一個肺癆治療項目,而二零零六年我們再增加了治療黑熱病(Kala azar)的服務。
在切拉提這九個月的工作,雖然比想像中艱難和忙碌得多,而中心的設備很簡陋,生活也是很簡單,但這可算是我工作以來最快樂的時光。而當中使我最珍惜和懷念的,是與同事和病人所經歷過的一點一滴。 還記得Abdi, 他是一個 患了黑熱病的六歲小男孩。他來醫療中心求診時,雖然跟很多黑熱病病人一樣,都帶著一個大大的肚子,但算是黑熱病病人中精神較好的一個。至少,他在爸媽的帶領下,還能走到治療室來做黑熱病的快速測試。結果,測試呈陽性,由於Abdi身體的狀況也算穩定,於是我們第二天便為他開始了黑熱病的治療。 黑熱病又叫「內臟利什曼病」,是一種經由沙蠅叮咬所傳播的原蟲疾病,主要影響身體內臟器官如脾臟、骨髓、肝及淋巴腺。病發時可引致長期發熱、體重下降、腹部不適、腹部腫脹和貧血。如沒有適當的治療,死亡率幾乎是百分之一百。

© Joyce CHING

要治療黑熱病,是需要給病人三十天的肌肉注射,這是一種十分疼痛的針藥。 由於在我們治療中心的黑熱病人,大數多是小孩子,所以每天正午十二時打針的時間,病房也會傳來小孩子們陣陣的慘叫聲。不過,如果病人對治療的反應理想,在第二個星期的療程後,黑熱病的小孩子臉上苦苦的神情,會轉為一個個可愛的笑臉。再之後的一星期,他們更不用整天躺臥在床上,而可以走出病房,在醫療中心內追逐嬉戲。 至於Abdi,他在起初的四、五天療程後,病情非但沒有任何好轉,反而突然變壞,身體出現了黃疸和水腫的徴狀。我們擔心是藥物的副作用影響了肝臟的功能,於是便停了針藥。在這以後的一星期,Abdi的情況愈來愈差,最後更處於昏迷的狀態。但在這過程中,Abdi的媽媽每時每刻也在他身邊守候著,在四十度的高温下,仍然坐在悶熱的病房裡,為Abdi轉身抺汗,沒半句怨言。 我和一位由瑞典來的護士也為Abdi的病情十分擔心和焦急,我們雖已盡力搶救,但他依然昏迷不醒,令我們心裡難過萬分。可能Abdi的媽媽也看穿了我們的憂心,一天在我們如常巡房替Abdi檢查時,她反過來安慰我們。她相信我們已做了所能做的,並叫我們不用擔心。她說了一句:「Insha'llah! 如果真主要他離開,我們也只有讓他走。」 「Insha'llah」是阿拉伯語,即聽從真主的意思。伊斯蘭人很愛把這句話掛在口邊, 他們明白到生命中很多事情是我們所不能強求的。 Abdi阿迪媽媽的這句話使我很感動,感動她對我們的信任和諒解,感動她在逆境中的堅強。我體會到醫生與病人及其家人的關係可以是這麼簡單,大家是同行者,而並非敵對的。只可惜現今在發達的城市中,環境和人心也變得複雜,這種較為「原始」的關係好像愈來愈少了。另外,Abdi媽媽也使我體會到人雖然一無所有,但仍可樂觀地生活。
二零零二年在香港大學畢業的程德君醫生,於二零零五年加入無國界醫生。一年後,她被派往埃塞俄比亞切拉提,參與無國界醫生的結核病治療計劃。在這裡,她分享了這次任務的救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