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遺憾的新常態：在反恐環境下開展人道行動
弗朗索瓦茲·布歇 - 索尼耶 無國界醫生跨部門法律事務部 無國界醫生前法律總監
國家經常使用反恐論述，作為處理非國際武裝衝突的說辭之一。 1999 年，俄羅斯在提到車臣共和國的反恐行動時，不肯使用「戰爭」或「武裝衝突」等字眼。不過， 2001 年 9 月 11 日紐約世界貿易中心雙子星大樓襲擊事件發生後，這類國家言論已轉變為全球打擊恐怖活動的國際法律框架。 過去20年，這框架在聯合國的支持下制定和得到認可。
要準確衡量此發展對不偏不倚的人道行動所帶來的具體影響，相當困難，因為人道行動會受到每個特定衝突的不同特徵和發展所影響。然而，反恐框架的法律影響、它對人道工作者和其進行的活動的安全，以及獲取服務的群體所帶來的影響，顯而易見。按前線團隊回報有關安全事件的統計數據顯示，我們看到的事件類型有所轉變。國家當局對人道工作者的襲擊、逮捕、拘留和指控，遠比非國家團體進行的綁架和襲擊更為普遍。
為何無國界醫生一直開展的醫療和人道活動，現在可能會使我們的團隊和病人陷入新危機？
這些安全事件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它們都是因為國家的刑事和反恐法律而起。這些法律把某些國際人道法准許的人道和醫療救援活動刑事化。國際人道法是適用於國際和非國際武裝衝突的法律，包括旨在保護平民、醫療人員及其所屬機構的規則，以及獲得不偏不倚的醫療服務的權利。
無國界醫生有四類活動特別容易被指為與犯罪和恐怖分子同謀：
- 向居於有爭議或被指為恐怖分子或罪犯控制地區的人，提供人道救援，可能會被視為對恐怖分子提供物質支持。
- 與被指為恐怖分子的武裝組織領袖保持聯繫，可能會被視為罪行。
- 基於醫療或人道原因運送涉嫌恐怖或犯罪分子，可能會被視為無異於組織這些恐怖分子逃走（幫助他們離開戰場或躱藏在醫療設施，使他們能輕易離開而逃過被問話或逮捕）。
- 在醫療設施向涉嫌為恐怖或犯罪分子的病人提供治療，可能會被視為庇護和匿藏犯罪和恐怖分子的合謀罪行。
這個並非假設性的法律風險，而是已經在幾個我們工作的地方出現。會有這種與刑事檢控相關的風險，原因在於刑事責任由個人承擔。儘管無國界醫生對員工作出履行謹慎責任的承諾，但我們並無法以機構責任來代替個人承擔的責任。
無國界醫生因為在未獲敘利亞政府同意下，向被指為生活在被恐怖分子控制地區的人提供物質支援，被當局視為恐怖組織。無國界醫生的員工被逮捕、拘留，並被指控同謀和參與恐怖活動。
在尼日利亞，軍事檢控官指控無國界醫生為恐怖分子提供物質支援，其依據是我們向生活在被視為犯罪或恐怖組織控制下的人提供救援。無國界醫生的員工也因為組織救援活動，進行聯繫，因此被指與犯罪分子勾結。在剛果民主共和國，我們的員工因協助聯絡被視為犯罪或恐怖分子的組織而被定罪。在喀麥隆，無國界醫生的員工因為在被指受犯罪或恐怖分子控制地區運送傷者和進行救援活動，因此被控參與恐怖活動和被拘留。
在敘利亞、也門、阿富汗和其他地方，國家軍隊襲擊醫院，無國界醫生的員工和病人也成為受害者。雖然他們經常聲稱是誤判，但這些襲擊的共通點是，受襲設施通常都是治療被視為犯罪或恐怖分子的「非平民」傷者和病人。
自 2016 年以來，無國界醫生一直致力向聯合國的最高層進行政治和法律倡議，以抗衡此趨勢，並呼籲成員國承認國際人道法凌駕於反恐行動和法規之上。
要肯定國際人道法有此凌駕性，國家和國際機構可使用的主要方法，就是在國家及國際反恐政策中，加入人道豁免，令人道活動獲得豁免，不受反恐限制或制裁。
我們呼籲將豁免條款納入聯合國決議，以及在國家法例加入有關按照國際人道法開展的人道行動的條款，已開始取得成果。在被指為涉及「恐怖主義」的武裝衝突中提供人道和醫療救援，其合法性己再度獲肯定，各國現在必須確保反恐措施不會損害國際人道法認可的人道救援活動。
這只是第一步。無國界醫生捍衛國際人道法，並非因爲輕信法律的力量，而是因為國際人道法堅持治療「敵人」和幫助在其控制下的人是一項合法的工作。國際人道法作為全球共同的語言，對於保護在衝突地區中工作的團隊，仍然至關重要。
對於在前線工作的團隊，最有效的保護不僅是充分了解常見的安全風險，還有那些被用作損害人道救援工作合法性的新法律風險。要做到這一點，必須有支援和培訓配合，以幫助他們磋商和制定符合國際人道法，以及能抵擋政府將敵人妖魔化為恐怖分子和將人道救援刑事化的工作框架和工作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