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以香港準則看南蘇丹

讓我再向你們介紹一些我的同事和醫院情況。 我們的項目統籌是一個美麗的法國籍護士,可能這是無國界醫生去吸引年青人參與救援任務的技倆吧!她非常能幹,亦有豐富經驗。她日以繼夜的工作,幾乎沒有停止。我們剛開完會,她已經和另一位護士在討論。我記得我在第一天晚上被召回醫院時,我們忘記通知她,但她馬上就在營地閘門前截住我們,因她是負責我們在當地的安全的。 另一名法國籍護士美雲就負責營養治療項目。她曾經參與無國界醫生在烏干達和剛果的救援任務。她將這個營養治療項目的知識,傳授予另一位護士珍妮。珍妮是一個住在澳洲的英國女孩,這是她參與無國界醫生的首個救援任務,她曾經在印度參與另一個組織的項目。 阿度是我們的麻醉科醫生,他是一名印度裔澳洲人,與家人同住阿德萊德。史提芬是手術室護士,安東尼奧是藥劑師,他們都是法國人。上述三人都已經退休,亦有參與無國界醫生行動的豐富經驗。 阿度和安東跟我一樣,曾經在利比里亞首都蒙羅維亞的Mamba Point醫院工作,我們都懷緬在那裡工作的快樂日子,和對那項目已結束感到可惜。他們都是好人。史提芬是個典型的法國人,對手術室的工作要求嚴謹。他只能說少許英語,項目統籌便經常著我們迫他多說英文。由於我、珍和阿度都只可跟他以英語對話,漸漸他都不再那麼害羞了。我十分喜歡他。 現時我們共有十三位國際救援人員,大部分都是法國人,另將會有更多人加入。這是一個大型項目,已經由基本醫療支援轉至婦產科,再慢慢變成營養治療項目。無論受助人數、項目的員工以及資源投放都大幅增加。至於外科服務的去留,應該會在這周末有決定,項目主管與統籌將會與我們醫療隊討論。 烏韋勒醫院由當地衛生部門管理,無國界醫生在去年十月評估後決定展開醫療援助。無國界醫生發現在醫院婦產部門的母嬰死亡率甚高,亦預期隨著遊牧民族遷徙季節來臨,當地將會出現更多衝突事件,無國界醫生想知道是否有需要在外科手術方面提供援助,而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來到這裡。 醫院本身有兩個外科病房、一個普通病房、一個兒科病房、一個婦產科病房及一個急救病房。醫院的大部分員工都是非洲裔,醫生就大部分是阿拉伯裔,所有文件都以阿拉伯文寫成。醫院內資源缺乏,病房裡沒有水,沒有正式的病人入院紀錄,連一張正常的紙也難找到。這裡雖有化驗室、血庫及x光房,但全都空空如也,沒有人工作,我們就要在沒有x光片的情況下為診斷骨裂病症。今日我就親身試過,我只可憑我所有的臨床經驗和知識。 急症外科病人會由無國界醫生處理,我們要為他們提供治療及藥物。手術室和藥房的電力亦由無國界醫生提供,而我們的發電機,只能在進行手術時啟動。在我為雙胞胎孕婦做手術的那一個晚上,病房和走廊便只有幾點微弱的燈光,在半夜時更全被關掉,醫院內變得漆黑一片。 當地有很多病人都是槍傷或交通意外的傷者,大部分人都是下肢受創。他們只能躺在殘舊的金屬支架床上,都是我們許久以前已經丟掉的那一種。舉例說,有個年青男病人,一個月前因為生一個很大的肌肉膿瘡而入院,但他躺在床上太久,以致身體非常痛楚。不過我發現在急症室裡,有一些全新、可調較的病床,可能是由其他救援組捐出的,但從沒有人用過。我與醫院的主管討論過,便換過那些新病床,我們更自行設計了一些吊臂架,讓病人可在床上做一些紓展運動,我並請我們的後勤人員製作一些步行輔助架,讓病人可以走動一下。 在這裡工作,我們的問題不是「我們做不到」,而是「我們應該做甚麼和我們應該怎樣做?」 我們來到這裡,是因為我們認為,以現代社會的標準來看,他們的醫療護理水平未如理想。但其實,他們部分人擁有不俗的臨床判斷力。好像那一晚致電我們,要求我們協助接生雙胞胎的醫生,他就做了正確的診斷及決定。 另一點是當地人的文化、信念及知識,以及這裡的資源。同樣以那對雙胞胎為例,那位孕婦的家人最初拒絕我們為她剖腹生產,是因為擔心她之後會不育。我懷疑他們擔心我們會像處理其他因難產而導致子宮破裂的孕婦般,一併切除子宮。另一個例子是處理股骨骨裂,當地醫護人員沒有整形外科設備,他們亦不懂使用,所以就利用傳統方法去醫治。最後病人的股骨都會復原,但就會出現變形情況。這是他們所能做到的。不過反過來說,如果我們像當地醫護人員一樣,只有極少的資源,莫說要為病人提供醫療服務,我們又有幾多人可以在這裡提供具水準的醫療服務?有時我們要讚賞那些有能力並甚有機會到其他地方,但選擇留下,在這樣環境下工作的人,姑勿論他們選擇留下的原因為何。我們是不能用我們社會同一準則去看他們的情況的。 歐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