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戰時的人道醫療救援

在烏克蘭這個擁有強大醫療基礎設施，而且有大規模國際動員支援的國家，無國界醫生的角色是甚麼?

我們不是在緊急救援的前線，但我們能夠，而且應該在特定領域積極行動，特別是針對那些被忽略的人，並着眼於更長遠的未來。

 - 無國界醫生的杜弗格（Thierry Allafort Duverger）和紐曼（Michael Neuman）

這些特殊的場面現已變得平常。轟炸導致人口迅速流動，隨後人道組織開始努力向流離失所者和留在戰區的人提供援助。自 2月24日俄羅斯軍隊進入烏克蘭起，我們再次目睹在其他戰區曾經見證過的悲慘場面。

然而，這些場面亦與別不同。一方面是在歐洲土地上再次爆發大規模戰爭，另一方面，數以百萬計的人為了逃離戰火和破壞，密集而迅速向西移動。還有一個特殊情況是歐洲廣泛聲援受影響人群。歐盟國家十分友善地接收難民，也為烏克蘭及其人民，進行大規模募捐，不論他們是否難民。儘管難以核實，但據烏克蘭政府報告，過去兩週內收到7萬噸人道救援物資，足見援助的規模。

對無國界醫生而言，烏克蘭衝突是一個直視何謂常態、何謂例外的機會。組織慣於在戰爭地區工作，為戰爭受害者，以及因戰爭出現的流離失所者和難民提供護理，也從因戰爭等事件引發的情感和民間聲援行動中獲得資源。

但對無國界醫生而言，目前在「歐洲門前」發生的事情中也有一些獨特的因素，引起對我們到底能夠開展何種應對工作的疑問。 

首先，我們必須記住，在衝突發生前，烏克蘭已擁有強大的醫療系統和一流的大學醫護培訓。

其次，烏克蘭在戰爭期間的工作亦包括救助平民——大量醫護人員留守，照顧戰傷者，暫時不太需要要外國人員的幫助。烏克蘭再次提醒我們一個反覆觀察到的現實：在災難情況下，國家、當地社區和地方組織通常提供大部分的急救服務。此外，國際動員程度之大，無論從軍事、能源（例如烏克蘭電網剛連上歐洲電網）抑或經濟角度看，皆十分驚人。各種應對工作還幫助醫院補充必要的醫療儲備。

我們早已見識過烏克蘭醫療系統及其支援網絡的實力。在2014年頓巴斯（Donbass）地區的衝突中，我們的團隊要找最能幫忙的應該工作並非易事。現在與當時一樣，我們注意到，關注那些在衝突被遺下的人，即所有不願或無法逃離衝突的人，尤其是長者和最貧窮的人、精神病人，以及包括兒童等住在政府收容機構的人，才最有價值。我們可透過與烏克蘭的夥伴合作，嘗試為他們提供護理。由於醫療系統轉為以救治傷者為主，他們當中有些人無法再得到護理。我們或能夠確保他們繼續接受長期病治療，並幫助因親人流徙而缺乏家庭支援的人，緩解他們的困境。很多人將難以獲得安全飲用水和食物。

再者，戰事的激烈程度和採取的戰略意味着，即使密集交火區內的援助需求確切存在，但組織能提供支援的方法實在有限。就像幾年前在敘利亞的阿勒頗（Aleppo）和拉卡（Raqqa），或伊拉克的摩蘇爾（Mosul）等城市發生激烈戰鬥時，組織在交火區的緊急醫療行動，包括傷者的護理，一直都相當有限甚至從缺。在馬里烏波爾（Mariupol）市內發生的炮擊中，醫療設施未能倖免。由於停火談判困難重重，道路上又設置了地雷，派隊伍入城或撤離傷者都極其危險。目前在俄羅斯軍隊的圍困和炮擊下，往來變得十分困難，因此醫療設施供應亦出現問題。儘管如此，我們在烏克蘭的團隊仍致力提供必要的藥物和醫療設備。

然而在烏克蘭的情況，與上述敘利亞和伊拉克的有所不同，我們面對「必須為當地做點事」的龐大壓力，最好是有目共睹的大型應對。正如在一些天災情況下，如2004至2005年的印度洋海嘯，組織的領導層及行動經理內外均備受壓力要採取行動。而這次的壓力，則從大量的自發捐款和希望加入我們烏克蘭團隊的申請可見一斑。

 

烏克蘭戰爭的確是一場重大危機。這無疑是一場政治危機，但也是一種緊急狀況：近期大規模的人口流動和大量傷亡，急需當地和國際機構迅速果斷探取行動。幾乎四分之一的烏克蘭人口在三週內流離失所，史無前例。

衝突很可能會持續，導致對流離失所者和難民的聲援減弱，並使當地的醫療系統變得更加脆弱。戰爭持續的時間越長，當地醫療系統就越需要外間支援來應對。因此，我們必須著眼於長線，並清楚我們能夠提供怎樣的即時援助。現時，我們不在提供緊急醫療護理的前線上，但我們能夠、而且必須在其他範疇上積極參與，尤其是上述的被忽略人群。此外，某些城市，如馬里烏波爾和哈爾科夫（Kharkiv），已經部分或完全被摧毀，局勢十分嚴峻，第二階段的工作需要我們更大程度的參與。對那些身處俄羅斯控制地區的烏克蘭人民來說亦同樣，儘管我們在商討進入這些地區時可能遇到困難，但他們不應被遺忘。我們也留意到，波蘭、羅馬尼亞和摩爾多瓦，在如何能持續妥善安置近日抵達其國土的難民方面，將會遇到困難。

 

而眾所周知，這場戰爭將影響全球。我們都知道烏克蘭在全球小麥、粟米和葵花籽油生產，以及俄羅斯在全球石油和燃氣出產方面，都佔重要席位。我們已看到的價格上漲，很可能會持續。此外，在戰爭爆發前，有四成烏克蘭小麥和粟米皆出口至中東和非洲地區。

即將發生的通貨膨脹和資源短缺，會對我們開展行動的許多國家產生甚麼影響？我們須緊記2008年金融危機後，因物價上漲引起的民眾抗議。我們也不能排除目睹政治後果和社會動盪的可能。

我們早已預計這一年將會困難重重，唯整體情況正在惡化。正如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最近提醒我們並發出飢荒風險警報，26個發展中國家當中，過半都依賴烏克蘭和俄羅斯的小麥進口。

在無國界醫生開展救援行動的眾多地區中，我們取兩個地方為例：阿富汗在財政和糧食安全方面都面臨著極其困難的局面，而穀物價格持續上漲則令薩赫勒（Sahel）地區的人更為饑餓。由於烏克蘭也是世界糧食計劃署的主要穀物供應國，因此對接受援助國家也構成危機。

因此，即使全球大多聚焦烏克蘭，我們也不能忘記戰事為其他地方帶來很多後果。